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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个在山里长大的人,小时候熟悉农具和石头,却不熟悉书。等到了城里上学,一段时间最爱读伟人传记,想象着能从伟人身上继承一招两式,也许将来能改变一辈子土里刨食的生活。现在说起来也是住在保定的城里人了,但反思起来觉得那时我误读了书,伟人的意志品格和雅致兴趣我全没有,只染了一身书呆子气。如果说从伟人传记里学了点什么,也只有读书一件事。再认真想想,忝为作家之列,唯一让自己矢志不渝的,也只有读书这件事可以讲出来。
读书就先要有书,于是藏书成了第一要务。书是人抗衡俗世和时间的唯一物证,所以我视为珍宝。假如书是金钱,贪婪和自私这样的小农意识就一直在我头脑里作祟,我完全变成读书人人人都知道的葛朗台,还有可能是澳门赌场旗杆顶上的那个怪诞的标志——铁公鸡。遇见自己喜欢的书,必想方设法据为己有,并从此不再示人。但过去这样的机会不多见,受父母供养时,舍不得拿父母的血汗钱买书;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薪资虽少的可怜,每月也必拿出很大的一部分买书,但对于我这样的“饕餮之徒”远远不够。至于买书的地方,本地的书店自不必说,新华书店的店员基本都认识我;青年路(现在叫永华大街)上的“经大书社”离我的住处近,几乎每晚必到;后来靠近裕华路商业街的闹市区开了家“多闻书店”,我还没过够瘾就倒闭了;再后来,就只有朝阳路与百花路交叉口的“非凡书店”能稍稍满足我的愿望了。除此之外,公差外出或者旅游,每到一地书店是必去的,犹记得在庐山、井冈山买地方史志书,在北京和苏州古旧书店淘线装本,在厦门买港台书的场景,那时快递还不方便,拎着书一路上车下车把手指都勒出血来,心里却幸福不已。
如果这只是我买书、藏书的全过程,也没什么稀奇的,不仅枯燥无趣,而且每一个作家尽皆如此。但我有一件与书有关而且乐意津津而谈的事——它不是“事”,而是已经成为我以及另外两位亦师亦友的老兄无法改变的生活习惯,想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缘。
我在俗称“红二师”的保定师范上学时,每逢周末就会去淘旧书。书摊摆在沿护城河的公园路两侧,旧书来自摊贩从废品站、造纸厂的回购,也有图书馆更新换代的淘汰品,或者是从一家一户收购来。与逛书店买新书比,淘旧书自有淘旧书的乐趣,最显著的是便宜。那时物价还低,而且书摊初起,摊主自己都不“识货”,一两块钱能买一套《红楼梦》,几毛钱就可以买一本连环画;其次是能够遇到稀缺书,像内部阅读的“灰皮书”、“黄皮书”,偶尔还能买到民国版的书和杂志。书这种东西没有过时之说,即便更换了主人,它的价值仍然能够发挥出来。所以,那些品相好或者已遭虫噬鼠咬甚至霉变残缺的书,都难免在这里遇到它的新主人,我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位。逛旧书市还有一个好处,就是可以“以书会友”。摊主和淘友们都是“经日同好”,每周摆摊的基本都是那几位,鲜有新面孔;而每周前来淘书的,除了偶尔有几位在大人带领下来买童书的孩子外,也几乎都是常客。一来二去,时间久了,谁卖哪类的书,谁又喜欢买哪类书,彼此的趣味都相当熟悉,于是卖家会主动把书留给喜欢它的人,而买家也与卖家相约预留自己想要的书,买卖双方各取所需,其乐融融。
就在这个书市上,我与王兄、冯兄成了有名的“三剑客”。毕业后我分配到教育系统工作,九十年代中期调整了处室,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在未来——直到现在都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影响的领导同志,即这位王兄。他年长我八九岁,是位八十年代初的中文系大学生,擅书法会篆刻,深具文人情怀。我与他除了脾气性格相投外,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:淘书。成了他的属下,抛开他对我工作和生活的热心关照不论,更有了一起淘书、读书、交流书的机会。从那时起直到现在,无论是弯腰俯身拿书都会一身大汗的酷暑,还是滴水成冰手指翻不开书页的寒冬,我们都会准时出现在书市上。二十多年来,他由处长到局长,职位多次调整,我亦多次改换单位,而书市也从公园路迁到了“关岳行宫”广场,但是我们淘书的兴趣始终不变。大约六七年前,冯兄加入进来,那时他还是一所中学的校长,是一位在教育理论和生物教育方面有着深入研究的专家,担任着河北师大的客座教授,业余喜欢阅读英语原著。现在的冯兄已经担纲全市的教育科研工作,除了寻找专业书籍外,还大量淘买英文原版书——这在书市上是独一份。
如今的“三剑客”,周六日早晨聚首书市就像一日三餐那样成为本能般的习惯,谁不能到就要在微信群里请假,三人都曾有过因事一夜不眠第二天迷蒙着眼出现在书市的经历,更有甚者去县里下乡周末早晨回来先不回家而急到市场。如今的书市不景气,过去是“贼不走空”,现在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了,但三人一仍其旧,遇此我们就戏称“淘书是次要的,会人是主要的”。这些年来,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型图书馆,家和办公室里凡能放物的地方均塞满了书,好在家属们也乐得男人沉浸在书中而不四处惹是生非,就任由我们以书为伴。常理说稀缺的东西才珍贵,但这不适用于书,淘来的每一本书都像走失的孩子被找回来,再也不肯它离去。
只有书才是伴人终生的良师益友,忙罢一天的俗务,假如不摆弄几本书,睡觉都不会踏实;外出的行囊中若不装上一两本书,就觉得连旅行都变得空虚起来。爱书也如毒瘾一般,染上了就难以戒除,我已上瘾多年,书呆子气恐怕更要一直继续下去了,连带着淘书、读书也比我的写作重要的多了。